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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种类:短篇
---字數:4272
---CP:《SPEC》当麻纱绫X濑文焚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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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的世界,只有黑與白。
外面正在下著大雪。積雪堆了一地,來賓踏在白雪上,留下了一個個深刻的腳印。
女人的純黑色長裙和男人的黑色西裝,跟白雪形成了強烈的對比。
我就站在入口的角落,靜靜地看著場內的一切。正前方的祭壇上擺放著一位慈祥老奶奶的照片。實在不曉得是怎樣幸福的瞬間,她笑得瞇起了雙眼,即使臉上堆滿了皺紋,雙眼卻仍舊像寶石一樣閃閃發亮。
在這個黑與白的世界裡,唯一不同的色彩,是那個披著一頭亂髮,站在角落的女子身旁的紅色行李箱。
她的名字叫做當麻紗綾。
祭壇上那張照片中的老奶奶就是當麻的奶奶這件事,我從一開始就知道。因為當麻的奶奶出事時,我就在當麻的身旁。
下班回家的路上,有點點繁星閃耀的夜空下,電話那頭的人平靜地傳遞著不幸的消息,卻沒有將一絲的悲傷傳送過來,感受到的只有手機屏幕給臉部帶來的冰冷。
她什麼也沒有說,只是把電話掛斷,然後將她那個掛著餃子吊飾的手機胡亂塞進了大衣的口袋裡,用她唯一可以靈活使用的右手握著紅色行李箱的拉柄,大步大步地向前走。
四周很安靜,只有行李箱的滾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滾動,發出『轰隆轰隆』的聲音。我緊盯著她的背影,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。
***
在醫院出來的時候,她連眼眶也沒有紅,只是面無表情地拖著行李箱,一聲不響的朝著熱鬧的飯店走去,一口氣吃了金戶亭的十碗雞肉蓋飯。
平日就已經十分的不修邊幅,性格又扭曲,神經兮兮的做事也不正經,只是這種時候,一般的人也會無法平靜才是。雖然我不懂至親離世是怎樣的感覺,但是,至少她這樣,在我看來是反常的。
今天的她也只是換了一身純黑色的長裙,之外,還是一切如常。
昏昏欲睡地站在一旁,循例地向來賓點頭表示謝意,身旁是一個人也沒有,只有紅色的行李箱靜靜的放在腳邊。
我倒是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,只是落在我身上的白雪除了一貫的寒冷外,還帶來了一點點莫名的傷感伴隨著雪水滲入心臟。
***
都是慣常的儀式。大家都默不作聲地坐在原位耐心等待這最後的告別結束,意義不明地執行著儀式遵守著規矩,然後就都散了。
只剩她一個人還站在原地,一動也不動也看著地板。
有人在離開之前回頭看了這個奇怪的女子一眼,像是不放心似的拒絕離場,由得身旁的人逐一離開。
他的目光就沒有再離開過當麻,直到所有的人都在這場葬禮中退場。
良久的沉默之後,當麻突然又抬起了頭,就走到了祭壇前雙手合十,聲線平板地說:「奶奶,你走好。」
然後就把一張紙條一把貼在奶奶的照片上。
奶奶那張笑靨如花的照片上的字條,用黑色墨水寫著「祝 仙遊快樂 孫女 當麻紗綾上」。
………
我這下總算是知道了她剛才低著頭在那角落裡是在干什麼了。
然後我就聽到『啪』的一聲巨響,抬頭一看,一個理著平頭的男子毫不客氣地一掌打在當麻的頭上。是剛才那個停下來,放棄離場,選擇留下陪她的男子。
「笨蛋!」音節卻像混入到空氣中一般慢慢地散開,沒有感受到一絲的怒意。
然後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。
終於像是無法忍受這種氣氛和場內令人窒息的空氣,她一手拉起平放在地板上的紅色行李箱,大步地踏出了會場,腳下的啡色皮鞋有一半沉沒在積雪中。
身後的所有煩憂,彷彿都與她無關。無論是至親的別離,還是曖昧不清的關係,都不想管了。
都別管了。
***
她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,行李箱在積雪上顯然難以滾動,只有一邊手可以自由活動的當麻亦顯得有點吃力。
不知道基於什麼原因,我又跟在她的身後。
似乎是只要看著那個背影,就無法放著不管。至少還是不想讓她一個人的。
即使她始終還是一個人。
一直走到了河邊,那是當麻家裡附近的一條清澈的小河,河邊在小坡,孩子在那裡打鬧,高中人坐在坡上聊天。這裡的世界跟之前的黑白世界完全變了個樣,陽光溫柔地包覆著這個地方,坡上種滿青草小花,孩子的笑聲縈繞在耳。
當麻是在這個地方成長的,曾經無數次經過這個地方,又或許,曾是那邊歡笑著的孩子中的其中一員。
這裡的積雪也變少了,彷彿一下子來到了春天。
可是行李箱的滾輪聲卻停止了,當麻站著不動,看著小河出神了。
「啊,你好像跟著我好久了啊……」她突然回過神來,看了看我,沉默了片刻又說,「以前我很喜歡這個地方。」
忽然有微風吹過,令本來已經寒冷的天氣增加了幾分寒意,當麻的鼻尖早就凍得紅紅的了。
她撥開吹亂了的髮絲,又說,「小時候跟奶奶去買東西,回來的時候我總是一手拿著東西,一手拿著在父親書房裡拿出來的書在看……嘛,不過,現在也已經不能這樣了呢。」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繃帶纏著的左手。
無論怎樣,都不可能了。
回不去。
***
「奶奶,你知道拉薩佛德原子是什麼嗎?」
「那麼深奧的東西,我才不懂呢。」當麻的奶奶呵呵的笑著,低下頭看著個子小小的孫女。
年幼的當麻因此顯得沒趣,一手握著塑膠袋,一手拿著對小孩子而言極其深奧的書,認真回到拉薩佛德原子的世界裡。
「紗綾!媽媽!」不知道是誰在後面呼喊她們,她們回頭一看,一個男人在後面笑著跟她們揮手,然後小跑著向她們奔過來。
當麻和奶奶回頭一看,一見來人,就把喜悅堆滿臉上,笑得眼睛都彎了。
「爸爸今天不用留在研究所嗎?」她仰起頭乖巧地凝視著自己敬愛的父親,合上了手中的書本。
「嗯,今天可以回家了。手邊的工作剛告一段落。」
「真的?!」小小的當麻瞪大了圓圓的雙眼,簡直興奮得快要跳起來
「今天我和奶奶買了很多東西哦。」當麻提起了手中裝得滿滿的塑膠袋子。
「是嗎?那好吧,我來幫你們拿好了!」男人把公事包交給小當麻之後,就把當麻和奶奶的袋子都一一提起來,率先走在前頭。
在後頭的當麻和奶奶相視而笑,彷彿在說:太好了。
河邊的風撲面而來。
***
走過了小河後,拐了個彎之後,是一條陡坡。
夕陽把整個世界染成了橘黃色,地上是我們長長的影子。
行李箱的滾輪仍舊發出了『轟隆轟隆』的聲音。
坡上的右側是一間古老的糖果店,招牌的字剝落得七七八八,早就唸不出它的名字了。
行李箱的滾輪聲又停止了,當麻突然笑了起來,說:「啊,這家店還在啊!這裡的糖果可好吃了。」
我看了看四周,眼下除了我們之外,就誰也沒有了,她大概是在跟我說話,卻又更像是自言自語。
「陽太還在的時候,我們兩個總是吵著要奶奶給我們買好吃的糖果的。」然後她徑自走近了古舊的糖果店前。
我透過當麻的視線,彷彿能看到當年的當麻和弟弟陽太站在店內一起吵著:
「買糖果!!」
「買糖果!!」
「奶奶買糖果!」
「奶奶買糖果!」
「不要學我說話!」
「不要學我說話!」
然後是一直在店內迴盪的,奶奶和糖果店老闆的笑聲。
這時候,店內傳來一點聲響。年老的糖果店老闆拖著沉重的身軀,一拐一拐,搖搖擺擺地從店裡的深處走出來。
他的手腳都抖著,慢慢地向我們走近。
然後他來到了當麻的面前,很辛苦地瞇著眼,大概是年紀大了,視線也模糊了。
「是紗綾嗎……?」他張開已經沒有牙齒的嘴巴,一字一頓慢慢地說。
「嗯。」當麻定睛看著眼前的老伯,似乎還是有點吃驚。
「你長那麼大了啊。」老伯拉扯起嘴角,像是看著自己孫女長大了一樣欣慰。
當麻的奶奶,也是這麼欣慰的吧?即使性格特別的奇怪,不喜歡了就往床上一躺幾天不去上班,一上班就不曉得都干什麼,回來總是焦頭爛額,渾身是傷的。
但是這樣的孫女,還是這樣好好的,慢慢地成長起來了。
總還是欣慰的。
糖果店的老板把手中緊握的東西往當麻的掌心裡一放。
是一瓶小小的金平糖。
五顏六色像是花朵形狀一樣半透明的糖果把玻璃瓶子裝滿了,閃閃發亮的像是星星一般。
「來,這是紗綾最喜歡吃的。」老伯嘿嘿的笑起來了,然後又搖搖擺擺,步履蹣跚地回到了已經沒有什麼人光臨,黑暗一片的糖果店裡。
告別了糖果店的老闆,當麻一仰頭,把不同顏色的金平糖全數倒進了嘴巴,不同程度的甜在她口中融化,不知道滲出的,是什麼回憶的味道。
正想邁開腳步的她,忽然又停了下來,回頭看了看坡下。
「啊,對了。」她轉身拖著行李箱,走近了陡坡,「小時候,曾經還頑皮地坐著自行車在這裡衝下去呢。」
我盯著她的側臉。那是像天使一般純真且無比漂亮的臉孔,即使頭髮胡亂地披在肩上,亂七八糟的,但不施粉黛的當麻自有吸引別人目光的魅力。
尤其喜歡的,是她明亮清澈的大眼睛。
不知道此刻,映在她眼中的天空是怎樣。
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混成了另一種顏色,其本上已經變暗,是深藍色了。遠處的天邊僅有的橘黃色和那深藍巧妙地混合在一起,沒有界線。
「雖然摔得渾身是傷的,卻沒敢要哭。」
我想像著七歲的當麻摔倒在坡下,淺藍色外套頓時變得髒髒的,小短褲下的膝蓋更是傷得嚴重,血一直在流,面頰和沒有被衣服包裹著的地方都有擦傷,對小孩子而言自然是劇痛。
不過,像這樣騎自行車衝下去,摔得也算輕了。
本來就是種危險的活動。
然後她就這樣扶起了自行車,一步一步的推著回到坡上,聽到的只有自行車行駛時發出的微弱聲音。
即使每走一步也痛得要咬牙切齒,卻還是沒滴下這一滴眼淚。
那麼的倔強。
一步一步走回家的當麻,來到家門前時天色已晚,少不免還是受到前來開門的母親的一頓責罵。
不過回想那些責罵的聲音,也是無比溫暖的。
當麻咬碎了口中的金平糖,發出『喀喀』的聲音。
「那個時候,大家都在。」
微風會溫柔地撲到臉上,衣服口袋裡會有甜美可口的糖果,玄關處會堆著亂七八糟的鞋子,做飯的聲音、電視的聲音、打掃的聲音還有吵鬧的聲音交織在一起。
黃昏時的公園充滿孩子的笑聲,鞦韆搖擺時會發出『喀吱喀吱』的聲音,還有夏天晚上從房間看出去的星空……
「奶奶說,痛的話,哭也可以的,對不對?」
——如果覺得痛了,就哭出來吧。傻孩子。
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,大家都不在了……」當麻瞇起了發紅的眼睛,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卻顯得無力,只能蹲在地上,環抱著自己的雙腳。
「我…不想回去了。誰……誰也不在了。」她哽咽著說。
前方,就是陪伴她成長的家。
只是陪伴她長大的人,都不在裡面了。
一個也沒有。
我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,只是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發抖。
剛才在喪禮中胡鬧的她和此刻的她,彷彿不是同一個人。
突然有誰站在我的身旁,還輕輕的喘著氣,似是從什麼地方追趕上來。
「當麻……」他只是這樣默唸著,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。
我看到的是黑色的西裝褲和擦得發亮的黑皮鞋。
這個人默不作聲地走到了當麻的身邊,拉了拉她的手臂,把她整個人提起來。
被嚇到的當麻拚命用那包著繃帶的手掩著臉,生怕被人看到她此刻毫無防備的表情。
然後他什麼也沒有說,只是一把將她拉入懷裡,然後用他溫柔的手掌輕按著她的頭。
「為什麼要逞強呢?你這個蠢材。」
不知道他和她是什麼關係,只是她被他擁入懷裡的時候,她沒有反抗。
更加令人費解的是那個男人眼中的感情。
我只是覺得自己該離開了。
無垠的天空像被打翻了墨水般,被染成漆黑。
兩旁的街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,帶來的是拉長了的影子。
在積雪已經融化得七七八八的地面上,我看到的是我細小的身軀和頭上尖尖的耳朵。
背後,隱隱傳來了嗚咽的聲音。
不過我沒有回頭,亦絲毫不擔心。
因為她不會是一個人。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完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